累计感染超 30000：封闭管理近 1 月，长春为何持续新增？

4 月 3 日，长春发布致市民的一封信，将利用 5 天时间全面实施清零攻坚行动。4 月 5 日，长春市新增本地确诊病例 817 例，新增本地无症状感染者 1682 例。

截至 4 月 5 日 24 时，长春市累计报告本地新冠肺炎确诊病例 21421 例，无症状感染者 12243 例。

从 11 日宣布封闭管理开始，长春疫情已持续近一个月。当地为买菜难道歉 8 天后，市民的生活情况是否有所改善？为什么封闭管理近一月，长春病例数量仍在持续增长？

抢不到的日用品，变化的核酸检测通知

楼莹所在社区最近收到的了吉林省白山市援助的蔬菜包，超市等线上平台还是靠蹲点抢，也有商家打着志愿者的旗号加价，抢到了也可能因为道路管理延迟配送。随着封闭管理时间的增加、小区商店依然没有营业，她表示「米面油菜社区都能组织团购，肉蛋奶日用品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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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上网不熟练的居民得到的很多消息都有些滞后，过了很多天才偶然得知有志愿者的蔬菜包。微信群里出现过老人家里没吃而求助，解决的方法是由小区居民捐助。

4 月 4 日，李云在微博发了这些情况，已有近万转发。当天她所在区的商务局联系到她，表示对于居民购买盐和酱油醋、卫生巾卫生纸、婴幼儿奶粉纸尿裤等日用品的问题，会向上汇报，尽快帮助解决。

「其他区有困难还是要找相应的负责人求助。不要放弃求助。」李云这么说。

除了买菜，居民也时刻关心着做核酸的通知。李云小区刚封的时候说间隔二四七做核酸，但具体怎么样志愿者也不清楚，要听通知，「有段时间基本隔一天下楼测一次」。最开始小区实行分栋测核酸，由于是由楼下大喇叭通知做核酸经常出现大家一起下楼的情况。

关于社区核酸采样的管理问题，病毒学家常荣山强调要「双层口罩、排队间隔、及时消毒」。在核酸检测过程中，他遇到过采样人员的手碰到他嘴唇的事情，「这是不允许的，可能会通过粘膜接触传播」。

采样过程中不仅要做好防护，也应保证操作的规范性，常荣山表示「采样人员每采样一次，手套和面罩最好消毒一次。奥米克戎传播力是原始株的 4 倍，采样者理论上就是密接者，在疫区的采样者的防护服，在连续使用 8 小时后应该换掉，否则，就可能通过物体表面接触传播，这个与接受快递物品表面消毒的原理是一样的。在长春市这样疫区，连续核酸检测 20 多天后，确诊者数量未见减低，还在升高，原因很复杂。封控了，静止了，为何阳性还是难以全部检出，任何聚集性环节都需要补漏。」

同时，他提到核酸检测的方式「一些无症状感染者的核酸 CT 值在感染后的第一天到第三天逐渐降低，20 混 1 的核酸检测可能无法发现所有的无症状感染者」，目前长春的情况应该调整进行单采或者 5 混 1。

4 月 4 日和 6 日，李云小区调整为由松原支援的志愿者上门测核酸，5 日则是在家抗原自测，以「减少接触，尽快清零」。

非新冠患者：等待治疗

林风是一名白血病患者。3 月 12 号，因为血站库存不足，用不了重的化疗药，他只能先出院，「一旦治疗开始或是病情恶化，没有血就是致命的影响」。

出院后等待的时间里，他联系卫健委，收到回复「问过医院，正常开诊」。而医院则回复「没有病床，无法收治」，也无号可挂。

4 月 1 号晚上，林风等来一个好消息「医院开通了白血病通道」，随之而来的是继续等待的消息，「可能要让重症先进」。

同样在等待的是王雨婷和她尿毒症的父亲。3 月 26 日到现在，她的父亲只接受了 2 次透析治疗。同时，因患者密度大，上机时间也被迫打了折。

随着管控加强，王雨婷的父亲所居住的小区变为封控区，他们需要从原有医院分流到了其他的透析机构进行治疗。期间整个城市都存在交通管制，到医院又没有车，他们只能想办法在医院附近酒店落脚。

29 日，酒店出现了阳性患者。他们成为了密接，后一日的透析也因此取消。她们的透析地点重新回到了黄码医院，「我们直接从酒店背着行李去透析」。

因阳性出现被困酒店的透析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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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等待转运的时间场，转运中的安全问题也值得关注。转运中没有提供N95 口罩或防护服，几名透析患者陆续被确诊。

王雨婷得到的下一次透析时间是 4 天以后。转运车数量有限，医院资源紧张，透析时间间隔延长，「患者的自我控制已经达到极限，几乎不敢吃太多东西，一天几片面包，不敢喝水」。

透析时间、地点、过程，各个环节之间的衔接都需要打电话反复询问。

一些状况的处理对他们来说都是未知信息。王雨婷通过 12345 获得负责部门的十几个联系电话，但很多都难以拨通，有的电话前面排了近百人，有的电话已经关机。她得到最多的反馈是：会上报，请等待。

「有患者小区出现了阳性，升级到封控小区。她没有办法立刻联系到黄码医院，非黄码医院需要她社区出示这栋楼没有阳性的证明。她的社区却表示无法保证。」这是一个不断证明的过程。最终家属提供了保证两点一线的承诺书，「家属来承担这个责任」。

王雨婷还在关注作为密接接触医学隔离以后，居住的社区是否能接收集中隔离的患者，以及长春还没通车的情况下，居住偏远的患者如何去医院包括回来，入院之前需要 24 小时核酸阴性证明，前一天还要先去市二院做检测，「一些患者已经精疲力尽」。

同时，预约核酸检测需要由社区进行联系，有的社区约的早，有的不给约，不同社区处理的方式并不统一。

在反复联系基层防疫人员的过程中，王雨婷也看到了他们的无奈和超负荷工作，「很多事情他们不能定夺，只能请示。」

王雨婷与隔离酒店工作人员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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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防护服被转运了 10 个小时的老人

刘羽琦的父亲住在宽城区，24 日，他接到电话告知十混一阳性。当天，她的爷爷出现咳嗽症状，晚上九点发了自测试纸，结果显示：「爸爸双杠，爷爷双杠，奶奶弱阳」。

社区回复在 25 号上午上门采样，下午接走阳性患者。而实际采样工作在 25 号下午 5 点才进行。

26 号，刘羽琦的奶奶开始出现症状，没有转运的消息。在缺少志愿者帮忙买药的情况下，社区没有提供治疗药品。目前在长春，个人无法购买「两抗一退」药品，27号下午刘羽琦才托朋友从家里送去一些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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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号到 28 号晚上，刘羽琦和家人一直在联系市长热线、省长热线、疾控中心、卫生局等部门，回复则把事情「全部推回到社区」。而和社区联系得到的答复是「等待」。

在转运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混乱。28 号晚，转运车到在高速路口后，转运负责人要求刘羽琦的爷爷奶奶下车，理由是「八十岁以上应该就近治疗」。没有明确获知下车后去的医院，「爷爷奶奶一个坐轮椅 一个走路不能走超过十米」，协商后他们还是和刘羽琦的父亲一同转运。

长春到梅河口刘羽琦的家人从晚上 8 点左右上车，第二天早上 6 点才到达，期间车上的人都穿着防护服。

「11 点左右，一个患者突发心脏病，大巴停了 2 个多小时」。来到长春高速路口后，又等待了 2 个多小时，因为「 要等全部的转运大巴都到了才能过高速」。

健康中心的医生表示爷爷情况不好不能接收，8 点左右转运到了梅河口一家三甲医院，医生同样表示爷爷情况严重，「需要转运回长春」。

29 号晚上，刘羽琦的爸爸、爷爷和奶奶住进了长春某三甲医院。爷爷直接进入 ICU 观察，第二天奶奶也进入 ICU 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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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羽琦表示这一过程中医生尽力在发挥他们的作用。「梅河的两家医院有输氧、提供药品和早饭」，长春的医院在 30 号给她的父亲和奶奶用上了新冠特效药，爷爷因为有基础疾病没有用上。另一个状况是同一天做核酸只有爸爸的核酸结果出了，到达长春新冠定点医院的时候，按规定需要提供核酸证明，医生表示「既然人来了他们医院就得负责」。

而连夜的转运，刘羽琦的爷爷回长春时已经需要打强心针，到医院已经「时而清醒时而糊涂」。4 月 5 日，刘羽琦转发了自己 3 月 26 日在微博因在家没有药物救治的求助帖，写下「爷爷去世」。

4 日，据新华社，国家赴吉林医疗救治组专家、四川大学华西天府医院院长康焰奥密克戎变异株对高龄患者、合并严重基础病患者等特殊人群具有严重威胁，特别是对于长期卧床、血液透析患者等基础情况差、免疫力低的人群威胁更大。

一线防疫中的人力缺口

无论是患者的救治或是转运或是社区服务，这些环节中的共同的缺口是人力。

李云的朋友家在梅河区，「她凌晨 2 点多接到通知，4 点多收拾东西。坐客车来到长春市，11 点左右开始采核酸，一直到晚上 7 点左右」。在要收工的时候，他们组又被拉到另一个小区，因为之前的队伍还没有采集完毕。李云的朋友又开始穿防护服，做完核酸已经晚上 11 点多。

这次支援没有安排住宿，他们需要当天来回，返回梅河口已经将近凌晨 3 点。

除此之外，疫情中对于志愿者的需求也有所增加。3 月 29 日，微博超话开通长春抗疫求助通道，王琳作为一名志愿者收集网络信息将其转给后方志愿者帮忙联系相关部门反馈。

她参加的志愿者公益组织由曾是医生的李润泽发起，他已经有了上百次自然灾害响应的经验。

现场不仅需要医生做核酸，也要志愿者和社区工作人员进行配合协调。李润泽举例「在上海 1 万人的社区大概需要招 200 个志愿者，每个岗位上都需要大量的志愿者」。

核酸采样时工作人员存在被感染的风险。「简单给志愿者看视频培训是起不到应有的效果的。现场的医护人员人手也很紧张，不一定有时间全面顾及到现场的管理。如果没有人管理跟进，现场会有很多因素没有做好控制，可能会变成一个感染的路径。」李润泽告诉丁香园，他所在的公益组织也在为提供志愿者提供更好的线上服务和保障。

他曾在去年西安疫情期间组织了线下志愿者团队，动员的 6000 多名志愿者无一人感染。他认为其中很关键的一个因素是「团队化管理、找对组长和安全员」。志愿者要经历前期简历的筛选、操作的培训、成员分工，「这不是一个简单通知以后就数人头的工作」。

图源：志愿者报名表截图

保障安全以外，志愿者提供情绪支持也很重要，「简单粗暴的志愿者使用模式和不尊重的态度让志愿者的体验太差，也就降低了他们再次参与的积极性」。

李润泽提到了「社区基层资源挤兑」的现象，社区的工作人员难以及时处理所有需求。他们也将培训的志愿者与社区建立群聊对接，帮忙进行调度。但目前他们没有从社区接到很多任务，「可能社区目前的工作已经多到没有办法再分出精力适应我们这种志愿者模式了」。

专家建议：改进检测流程

对于长春现在疫情发展时间长、病例增长数量多的状况，常荣山建议「如果一栋 10 层、约三四十个住户的楼每次检测都有 1~2 个人阳性或者一个三五千人的小区，在 20 多天多轮检测时，每次会有 5~10 个阳性，类似这种高风险高的区域可以暂停做核酸 10~14 天。期间要保障居民的所有生活需求，保障出现症状或是其他非新冠患者就医，其余人员保持在家不出门的状态，10~14 天后再做核酸检测。

现在奥米克戎 BA.2 感染周期大部分在 5~7 天，无症状的转阴很少超过 10 天的，已经与原始株有了很大的不同；主要感染在上呼吸道，无症状感染占比非常高。在指定封控区域连续检测了 20 多天还有阳性，需要改进检测流程，才能达到数字清零。」

香港疫情中有人提议香港仿照深圳，在三周或九天时间内对每个人进行三轮连续的核酸检测。对于需要避免聚集、隔离设施不足、感染者过多的情况，由于感染人数众多，仅通过三轮核酸检测很难发现所有感染者，也很难在此之后实现清零。

发表在期刊 Emerging Microbes & Infections 上的评论性文章《香港第五轮疫情的 6 点经验教训：期刊评论》指出一个替代性的建议：「让每个人每天进行抗原测试，持续 5 到 10 天。这一举措还可以执行多次，以达到不同目标，如减少感染和消除社区中病毒。」

文中林风、楼莹、李润泽、李云、王雨婷、刘羽婷均为化名